左起：中登协攀岩攀冰部部长丁祥华，男子组冠军瞿海滨，亚军Shalagin Mykhailo，季军黄周文。

岩友交流活动在格凸河景区壮美的“穿上洞”举行。

作者：蔡英元

　俗话说贵州天无三日晴、地无三尺平。这次到贵州紫云苗族布依族自治县，观摩2013中国紫云格凸国际攀岩节，三天的行程，就遇上了两个雨天，以及无数的大岩壁和壮美的喀斯特地貌。

　　对于格凸的攀岩来说，天无需晴，地不必平。这句话只有到了格凸河景区才明白。下了飞机，一路辗转5个多小时(包括在安顺的一顿午饭)，才来到紫云县城，而格凸河景区距离此地还有近一个小时的车程。后来才知道，紫云，是目前贵州唯一一个尚未连接高速公路的县，也是50个国家级贫困县之一。不过，往往交通上越是不方便到达，越有可能发现令人惊艳的风景。紫云格凸，正是如此。

　　格凸攀岩，始于2007年，当时CMDI攀岩总教练、法国人Oliver像发现新大陆一样，发现这不为世人所知的黔乡苗寨里，居然拥有无比丰富的自然岩壁资源。这位长期在华致力于培养专业攀登人才的高卢雄鸡，一唱天下白，让格凸成为国内外岩友心中的梦想，迄至今日，业已成为国际知名的攀岩胜地。我虽不擅攀岩，但也久仰格凸之大名。这次终于算是眼见为实，亲身体验了这梦想之地的种种不凡。

　　预赛开场，岩友伉俪携子参赛

　　本届格凸攀岩节由格凸国际攀石赛、岩友交流活动和户外嘉年华三个环节组成。25日上午的细雨中，简朴而又不失庄重热烈的开幕仪式过后，攀石赛预赛开始，拉开了整个攀岩节的序幕。攀石赛又称抱石，是近年来颇为流行的攀登运动。这种比赛，对场地要求不高，所需不过一块长十余米、高不足五米的人工岩壁，一般搭建成舞台状，而实际上比赛因其独具的高竞技性、高观赏性，也特别适合观众像观看舞台剧一样欣赏。现场看攀石赛，非常过瘾，这是由于人眼具有立体透视的功能，可以看出选手并非是在90度垂直的墙壁上攀登，而需要克服巨大的仰角，就像蝙蝠般一边悬吊在屋檐一样的人工岩壁上，一边寻找合适的挂点和攀登路线，直到双手抓握到最高处的线路终点。仔细观察，你会发现，选手赖以抵抗重力的，有时不过是两片人类耳朵般大小的挂点，对臂力、指力、柔韧性、灵活性以及核心肌群的爆发力等等，都有着超人般的考验。

　　预赛的4条比赛线路是较为简单的，每位选手都需尝试攀爬完1号到4号线路，每条线都有标识清晰的起点、得分点到终点，最终完成时间最短、尝试次数最少的选手，将凭总分成绩进入半决赛。这次赛会设有专业组和公开组(也可视为业余组)，专业组选手都是国内外顶尖攀登者，内地有瞿海滨、马自达、索朗等名将，国际选手包括来自乌克兰的前世锦赛冠军兄妹、西班牙名将 等，香港特区这次也尽遣好手参赛。这些高水平攀登者的到来，确保了赛事的高水平和观赏性。

　　大牛选手4条预赛线路大都是一把轻松爬完。公开组岩友们也都抓住这难得的学习机会，津津有味睁大眼睛观察顶级选手的每一个攀登动作。数百名观众也不时被高手们挥洒、帅气的反重力动作所吸引，加上国际选手大都诙谐爱炫，掌声叫好声不绝于耳。随后进行的公开组比赛上，也能看到像来自贵医户外的大学生选手以及各地的攀岩爱好者，他们虽然不时从赛道上掉下来，但决不气馁，而是研读赛道路线，继而屡败屡战。

　　午餐时，一位年轻的母亲抱着一岁半的儿子告诉我，她进入了公开赛女子组的半决赛，而她的丈夫还正在参赛。原来这对岩友伉俪远道广西坐火车而来，知道获奖的可能性不大，但就是凭借着对攀岩的热爱，不惜利用公休时间跨省参赛。她骄傲地说，家里的客厅有个岩壁，虽然没人教，但一岁多的儿子已经可以自己攀爬悬停了。

格凸岩洞，惊呆我和小伙伴

　　午餐过后，我和于峰、王静、陈霞、樊华一行五人，步行进入格凸河景区参观。蒙蒙烟雨，阻挡不了我们的热情，青山碧水，吸引我们越走越深。奇遇往往在转角处凸现，这一点，就此行来说“格外凸出”。

　　穿过格凸河畔的茂密竹林，眼前兀地出现耸立的岩壁和壮观的山洞，恰好横亘在碧绿的河面上。两个巨大的山洞一上一下出现在眼前，位于山顶“穿上洞”的稍小些，像是一个拱桥般的天窗，透过“桥洞”可以望见山那边的天空。而我们正在接近的，是山脚下高300余米的穿下洞，又称燕子洞。格凸河在这里汇入燕子洞，洞深不足一里，然后转为地下河，据说地下河的出口在十余里外，不知道未来有无探险家携潜水及探洞设备，将这神秘的地下世界探究一番。不过眼前确有同样神奇和胆大的蜘蛛人，他们是祖居在这里的苗族攀爬高手，苗语里叫“戈若”，擅长攀爬峭壁，采药狩猎，以及在悬崖上组装悬棺。如今已经成为景区里专职表演的蜘蛛人。

　　我们抵达洞口时，恰好遇到蜘蛛人表演，他们乘船来到垂直的岩壁下，徒手赤脚，无保护向上攀登。从洞口向上仰望，喀斯特地貌的巨大穹顶和嶙峋岩体让人惊心动魄，不由为这位苗家蜘蛛侠捏把汗。表演的这位兄台，可谓艺高人胆大，而且还有哑剧演员般的幽默。只见他蹭蹭地像通天猿猴般，不一会就爬到四五十米高处，还特意仰身转脸，俯瞰水面，向观众招手，惹得惊叹一片。终点108米高，插有红旗。10分钟不到，表演者就抵达终点，如空中飞侠般舞动旗帜。或许这就是现代攀岩的由来吧，只不过，现在的攀岩高手可以借助工具，安全上更有保障。

　　燕子洞中正在修葺栈道，出于安全原因暂不开放，但可以看到洞中有自然光泻下，原来这是一个隧道般的巨洞。站在洞口，洞中的微风迎面而来，让人只觉壮美神清。听说洞壁深处已经安装了观光电梯，参观者今后沿悬空栈道走到洞底，便可乘电梯而上，一直走到望天洞、方竹林和盲谷。可惜今次我们无缘得见这望天洞的奇观。

　　看完表演，小伙伴们兴致大增，顺着格凸河岸边的步道向上游徒步。此时烟雨朦胧，眼前山水如画，让人痴迷沉醉。走了半个多小时后，来到大河苗寨。一栋栋苗家吊脚楼，显示出这里是地地道道的苗族村寨。五苗居民，大都在山顶居住，不像布依族喜居于河畔水边。但这里的苗家既在山顶，也在水边，可谓是隐居桃源，乐山乐水。寨子在一个小山谷里，山坳中有一独立的山体，宝剑般直刺云端，所以此山又称苗王剑。

　　现在寨子里开发旅游，苗王剑山脚下世代祖居的王姓苗族大哥告诉我，他的祖先在这里已经至少生活了数百年，他这一脉属于“黑苗”。目前他家的几亩农田已经被景区征用，他和老伴就靠在景区摆摊售卖养家糊口。他有三女一子，最小的男孩还在上初中。他不希望女儿恋爱和成家太早，因为还“不成熟、不懂事”，三个女儿都很听话，平日里在景区里表演传统舞蹈。谈话间，他的三女儿可能是饿了，到摊子上取了一块油炸饼来吃。我被炸鱼的香气引得食指大动。看上一条养在水桶里的“秤杆鱼”，王大哥说这是他昨晚在附近的变色湖捕捞的。这种鱼通体圆桶般细长、无鳞，成鱼的重量也就4两左右，身上的花纹好似秤杆上计重的小圆点，所以当地人因形似而称它秤杆鱼。王大哥说这种鱼离开水一天也不会死，肉质鲜美。我花了20元，请他炸了一条，味道确实十分鲜美，有些像泥鳅肉质的口感，但又没有丝毫土腥味儿。

　　蘸着苗家独有的辣椒面调料，边吃边聊。王大哥告诉我，这里老人普遍长寿，寨子里八十、九十高龄的老人不少。好山好水，清新空气，再加上绿色食物，确是宜居之地。相传蚩尤是苗人的始祖，一代又一代的苗家人，因躲避战乱不断迁徙，跨越黄河、长江和嘉陵江，来到这南国，住在远离尘嚣的高山之巅。我想，或许正是这迁徙和厌恶战争的记忆，让这里的人，骨子里就带着和世界和平共处的基因，淳朴，憨直，热情，就连做小生意的人家，也未有太大的物质欲和太强的功利心。

　　乘船离开时，这真正甲天下的山水，没有阻挡我的思绪，这寨子和寨子里的人，应该正在迎来巨变，月光一样会泻过拱桥般的岩洞，只是从无价变成了有价。再见，大河苗寨！

格凸河景区的燕子洞和穿上洞。

岩友交流，壮美穹顶造就攀岩宝殿

　　第二天一早，我们再次从紫云县城赶往格凸攀岩节现场。上午先观摩攀石赛女子组决赛，进入决赛的六名选手分别是前世界冠军、乌克兰女将Shalagina Olga，两名西藏攀岩队的高手仁青拉姆和仁增旺姆，江西选手牛笛和中国地质大学的两名女选手潘旭华和刘一荻。

　　决赛的赛制有所不同，赛前2小时左右运动员将封闭在赛场舞台后面的练习场。这段时间里，在定线员的决定和指导下，四条全新的抱石线路将被安装调试好。定线员是比赛的总设计师，他们本身都是攀岩高手，通过严谨的学习和考试，才能拿到资质证书。目前国内最优秀的攀岩运动员钟齐鑫也在学习顶线。一个合格的定线员，他要依据参赛选手的水平，精心设计线路，难度太大或者太小，都不适合比赛的要求。1条合适的线路，会让参赛者爱不释手，也会让同场竞技的选手高下立判，同时提高比赛的观赏性。赛前10分钟左右，在主持人富有激情的脱口秀中，6名选手从封闭区鱼贯而出，挥手亮相，同时集体研读赛道。而到比赛时，参赛选手不可以观看对手的攀登动作，以免参照模仿，而导致不公平。

　　从比赛效果看，这次线路定得较为理想，每条线都极具挑战，而又不是不可能完成。难度最大的线路，应该是需要做Dyno(注：岩壁跳跃)的2号线，6名选手中只有两人反复尝试，完成了线路。每名选手都要在4分钟倒计时里完成比赛，当然，如果4分钟已满，而选手还在岩壁上，将获得加时直至完成线路或者动作失败坠落在垫子上。经过一番激烈的较量，来自西藏的仁青拉姆击败半决赛成绩第一的乌克兰名将Olga，荣获冠军。

　　看完精彩的女子决赛，距离下午4点半开始的男子决赛还有6个小时。我们一行又抓紧时间赶往“穿上洞”，今天的岩友交流此时正在穿上洞内进行。我们先乘船到格凸河对岸，再攀登半小时左右，抵达山顶壮观如圣殿的穿上洞。这个自然造化的神奇岩洞，高50余米，宽70余米，深130多米。我们抵达时，负责岩友交流活动的攀岩专家康华正在挂点设线，有好几位岩友已经攀登到二十多米高处。据说这个岩洞里来过许多全球最顶尖的攀岩家，他们基本会挑战从岩洞一侧攀爬到另一侧的高难度线路，其间须经过70多米宽的穹顶。我仰头看了看这充满野性和神奇的山洞，想象着那些顶尖高手如同蜘蛛般，小心翼翼攀爬在这颠倒过来的石笋林中，不由心驰神往。格凸，苗语里是“圣地”的意思，这庄严的穹顶圣地，不知道引来多少苗族先民在此跳花祈祷、繁衍生息，如今它又成了名符其实的攀岩圣地。

　　参观完岩友交流，我抓紧时间，探寻山顶的石径深处，穿过望天洞边的“方竹林”，前行约一里左右，来到盲谷边。盲谷，是由古地下河遗址发育演变而来，是喀斯特陡壁下的一段封闭洼地。盲谷只能经由20米高的竖井洞进入，竖井洞口已被铁管焊成的盖子封闭，透过铁管的缝隙，俯瞰深不见底的洞底，不由想起绝情谷和裘千尺。盲谷内植被茂密，可能除了食物链里的野生动物，只有那些武功盖世的高手和徒手攀岩的大神，可以在这危险而神秘直若侏罗纪公园的盲谷里，纵行无阻。

穿上洞壮美的穹顶，已经成为国际攀岩圣地。

男子决赛，抵抗重力展示神功

　　时间有限，山下的男子抱石决赛即将进行，虽然徜徉不舍，还是要赶回赛场。虽然由于俄罗斯世界杯和本次格凸大赛时间撞车，钟齐鑫等国家队员憾未来到格凸，但是进入半决赛的选手也都是来自内地、香港和欧洲的顶级好手，最终乌克兰名将Shalagin Mykhailo，西班牙两名男选手MARCO JUBES、Carlos Catari和我国三名高手索朗加措、瞿海滨、黄周文杀入决赛。男子组比赛，观赏性更强。

　　傍晚时分决赛开始，第一条路线，6名选手齐刷刷一把完成，每个选手都情绪高昂，爬到最高点转身挥手，燃爆现场观众的激情和喝彩，最终谁能折桂，还真难以预测。第二条路线是属于trip dyno的动态抱石线路，选手们需要爬在岩壁上，四肢发力，仰角起跳，腾跃出一条弧线，用双手手指抓住低处的手点，短暂平衡后，双手指关节再次发力，这次仅使用指力，全身做好平衡，继续仰角飞行，跳到位于高处的下一个手点。脚才能够到着力点，完成向上的攀爬。

　　回想这个动作时，我真心感到言语之乏力，难以描述出上述攀岩动作的妙处、难度和精彩。这个动作考验的不仅是平面上的力量和技巧，还要判断三维空间里的飞行路线和时机选择，甚至连入定般的专注、控制呼吸心无旁骛、减少尝试节省体力等都要考虑。这种“专注”让全场屏息凝神，每名选手都在爆发自己的小宇宙，超越世俗而平庸的重力场，达到升华出六道轮回的涅盘境界。6名选手中，只有瞿海滨和前世界冠军Shalagin Mykhailo完美完成了线路，而海滨的尝试次数更少。最终也主要因为这条线路的大幅领先，勇夺冠军。

　　在观摩赛事的过程中，我由衷感受到攀石比赛激动人心甚至无与伦比的观赏性，这种赛事更适宜到现场观看，而非在家看电视——除非是拟真度和转播效果极佳的三维电视。或许未来的攀石比赛，应该设计成旋转舞台，观众360度围观，方能更好领略这项运动的超凡之处。

　　平时，我比较反感对抗，无论是人际对抗，还是国家较量，甚至所谓“与天斗”的人和自然的对立抗衡，都让我感到反智和短视。但是今天这种对抗，人和重力的对抗，却让我震撼到尊重，这种对抗，不像徒劳的对抗时间和衰老，凸显出一种“努力”即可达成的进步，代表着人类向上的力量和能力。我觉得，这才是攀岩最大的美。

岩友在穿上洞进行攀岩交流。